。_以償

金黃是朝陽或斜陽，抑或泠風把淚滴的呢喃捎向遠方，吹呀吹的沾溉了麥浪，樹影將每一瓣韶華生根在了土壤，連同含笑與含淚的回憶種下，以及未嘗開口的願望，一聲聲深埋於心壤，讓時光沉澱為寶藏。

也許，很久很久以後，待終有一日，心的傷口均已結痂，在哪一步十字路口回首，疇昔的足跡靜靜綻放了芬芳，曾以為遙遠的夢已然發芽，茁壯，得以飛翔。

所以，飛吧，飛吧。飛向每一幕嚮往，飛往所珍惜的名字身旁。

因為，你原本就擁有翅膀，觸手可及是穹蒼，是陽光，是你生命裡的家。

呼──

嘆息般吐出一口氣，裊裊菸煙即漸飄散，戴著半側面具的男子拈菸倚在露臺雕欄，狂傲不羈的髶髮在風中颲颺，狀如烈焰，也若高舉烽火，而他已一段時日未執起槍口，不管瞄準的是哪一幅鏡像，他的選擇僅只袖手，遑論對他者或自我的承諾。

底下人聲鼎沸，似乎是為了權責繼任者的儀式繁忙，熱鬧景況已持續了一陣子，隨著倒數愈發張揚。群情乘興之下，幾名好事之徒甚且鼓譟新晉統帥偕「夫人」順勢舉行婚禮，想當然遭兩位當事人拔刀峻拒。

哈，實在是一群蠢蛋啊。

又吸了口菸，憑欄臨眺遠處暖橙色的夕暮，耳畔不止紛沓挪移什器的聲響和碰撞，誰的呼喊誰在使喚，一串清朗笑聲乍響，真是毛毛躁躁的年輕人啊他想。不過吵吵鬧鬧的也好，比起半個字也不肯吐露，大哭大笑至少能夠抒放，旁人也好應付些，雖則現下他只想安靜抽根菸。

至於他的權柄由誰又何如繼絕，那從來不是他在意的，也沒什麼重要了。

而後，細微的喀噠聲傳來，身後的玻璃門給敞開，他叼著菸百無聊賴地回過頭，映入眼簾是一位同袍推門走近，每常作畫的緣故，身上總帶著若有似無的顏料氣味，步向圍欄彼端斂足。流景當前，但雙方心知肚明，眼下並無寫景的雅興。

「你不是應該在樓下陪那些小朋友玩嗎，狄耶特。」

環臂支著銜菸的手，聽著斷斷續續的嘈雜，好像聽見了他與對方的門生又在鬥嘴，笨蛋和笨蛋吵架會愈吵愈笨吧，果真是兩個笨弟子。

「沒關係，有沃克陪著優君，知道他們會互相扶持，我就放心了。你也是吧，馬利安。」

「隨便他們想幹嘛就去幹嘛，反正是兩個笨蛋。」

僚友的回覆顯然意在言外，他不打算延續話題，遂信口搪塞，但老友同樣明擺著不讓他稱心如意。

「呵呵，有時候就是還保有一點單純才顯得笨哪，成為大人後如果還有一部分的純粹，這樣很不錯呢。尤其這些小孩不是在普通的環境下長大，可是也不知不覺長得這麼大了。」

朋僚眺望著夕照喟嘆，可他們皆明白，如此心境並非由於觸景生情，或說見證吧，然而他們所奉命無非是旁觀，假使自認伸出是援手，未免太過自負。何況更多時候，他們更像是沾滿血腥的劊子手，踩在漫地血淚，不論被迫或者主動。

「哼，你就是愛在那裡傷春悲秋才會老得快，狄耶特。」

「還好還好，起碼不像你私生活糜爛，啊、幸好沃克沒有繼承你那些惡習，是個懂得為別人著想的好孩子呢。」

一來一往的言語交鋒，之於他們實為故常，這點兩個笨徒弟倒是承襲了下來，難以臧否好壞。

呴出的蒼煙氤氳，朋儔的感懷興許令他感染了追憶。站在他們的立場，自詡為蒙師是太偽善了，然畢竟是看著這些個小傢伙成長，師心也好私心也罷，對於自家門徒長成至今，終究是可以自豪的。

他憶及了什麼嗎，是昔日是即日是來日。是那個栗褐髮色時期，尚未給命名的小小孩子；是一夜白髮之後無法流淚無法啟齒，如斷線木偶的小孩子；是終於願意說話願意哭泣，願意和金色魔偶當好朋友的孩子；是今後能與夥伴比肩前行，有能力保護他人並追尋理想的傻孩子。

當年他幫這臭小鬼洗了多少遍尿濕的床單啊，還施加武力硬是餵了好幾頓飯，為了照料小鬼頭更婉謝了許多回姝麗的豔遇，對了到現在仍有未清償的欠債，結果小毛頭居然被損友家的渾小子拐跑了，太不划算。

嘖。

不過，某種程度而言，他或多或少也算眝著少年的蛻變，第二驅魔師的身世也略曾耳聞。無論如何，這小子對他門下的笨學徒確實是一片真心，這一點必須肯定。

思忖及此，他禁不住咋舌了聲，復噏了口指間的菸，絲縷輕煙杳繚，恍然揉雜在了暮靄。正斟酌著是否進屋，旋即，在一樓的少年與孩子步入了視野──說得較精確些，後者右手半是被前者拽著走的，幾可謂拉拉扯扯。

漸濃的餘暉下，那兩人的影子延蔓得長長遠遠，偕行的背影讓紅曛鍍上了淡淡暖意，溫熱而深刻地並肩於整座天地。

儘管相伴，吵嘴猶為必然，少年和孩子一面徐行一面交爭，看似隨時要撲向對方。可旋後，應是距離已足夠，先是孩子注意到了他們，少年隨即也跟著轉身仰起頭，同在樓上的諍友立刻微笑著抬起手招呼，滿臉傻家長樣勢。

一如所料的，孩子欣喜地舉起手揮舞，笑靨明燦可掬，少年雖淵默地仰望，仍朝他們頷首致意。而他們的左手與右手，依舊緊握。

撇了撇嘴，他啣著菸微微瞇起眼，忖量俄頃，方才掿起菸略略擺手，盤飛在黑白主人身邊的兩隻魔偶振翮狀若揮手，宛然日夜守候。

那一抹手勢，如今是致謝或致歉，其實已無關緊要了，最初相遇的千千萬萬種因由，最終無不走向結果。多漫長的人生呀多短促的歷史呀，個體的苦痛多輕群體的愛恨多重，天使嗎惡魔嗎被敲定無罪或烙上有罪的靈魂，綜觀他拯救了誰何或走錯了哪步，悲歡離合死生榮辱，俱為同歸殊途。

世界多麼大也多麼小，時間是祝福亦為咒詛，可是他但願吧他但願，曾經遺憾的眼淚是值得的，所有的歷經是值得的，每一次握手和放手都是值得的。

所以，好好的去愛吧。

要幸福的活著啊，你們這些傻瓜。

×Fin

不知所云記：

赤繩繫足&赤繩綰足是祝賀新婚的賀詞～看到「赤繩」的時候我ㄉ雷達就嗶嗶嗶(?)嗯不過我好想說師匠你的菸灰484到處亂飛(ㄍ

那因為內文小夫妻成分有點少，於是下方也來一點同場加映oqo/

★☆同場加映☆★

即夜，少年將束髮的朱繩繫在了孩子頸間，紅白相映，春光萬般旖旎。

至若少年寬大掌心攥住孩子的纖皙足踝，印上紛紛指痕及吻瓣，點點嫣色盛開，或為另一番赤繩綰足的詮釋。

然後啊是不是他對他說。

欸。

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