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以償

（Hole in one！）

一顆地球儀擦肩或比肩了多少寂寞的足跡，兩顆牙齒黏糊糊咀嚼哪一句夢囈，三顆冰淇淋疊疊樂融化一季甜蜜，四顆種子展翅在每一幀日昇日落的風景，五顆雪花球叮鈴噹啷璀璨了回憶，六顆氣球一圈圈繞在手中飄拂成羽翼，七顆星星扎根在幕色為迷航的眸光指引。

還有啊，只能是你、也只能給你的，我的一整顆心。

聽聞主臥隔間傳來動靜，仰躺在大床的老紳士幾乎是立即轉醒，鬧鐘還未走至設定時分，可許是小騎士出差的緣故，留在倫敦的父子倆不若平日熟睡，約莫也算一種遺傳。

反射性睞了枕邊一眼，柯基布偶猶乖巧地在主人的枕頭站崗，老紳士抬起手撫過玩偶傻呼呼的笑臉，旋後起身關閉床邊櫃的鬧鈴，趿上拖鞋踏進嬰兒房。

這兩天，由於小騎士不在家，夜裡，睡著的小傢伙有時癟起小嘴巴嚶嚶，有時哭哭想爬出小床越獄。幸而老紳士的懷抱得以安心，抱著拍拍背和包尿布的小屁屁，小手揉揉臉，一會兒繼續與夢中的動物們扮家家酒，再一下下就可以跟爸爸看到爹地了喔。

吃過早飯，揹起吸管水壺向狗兒揮揮手，小人要跟著大人去上班啦。國王陛下今日以斜紋領帶搭配霧灰色西裝，給小王子換上灰色格紋短褲，黑襯衣點綴朱紅領結，履行俊雅風格的親子裝，小翅膀乖乖在鞋櫃裡陪大翅膀。

「PAPA，小不點晚薩葛以跟DADA資飯飯嗎？」

「到大城堡之後爸爸再和爹地確認時間，小不點晚餐想吃什麼？」

「小不點霞跟DADA資玉米湯湯！」

前往被暱稱為「大城堡」的總部途中，車廂內，坐在爸爸膝上的小娃娃依然惦念著爹地，小小的心多麼期待一家團聚。一手摟著孩子，老紳士另一只大掌牽著溫暖的小手心，圓圓指頭捉緊他的手，恍如降生那日他們第一次握起小小的拳頭，心口禁不住顫抖。

果若，心音鼓動著便否認沉默，鑿穿了牆就能看見出口，邁出的步伐皆不是錯過，還能感覺到疼痛，還沒有忘卻面具之下的感受，還願意彩繪一朵朵微渺的蝶夢。

好不好呢我們呀，就這麼一起生活，體會年復一年春夏秋冬，也許爭吵也許和好，也許泣涕也許歡笑，傷心的時候、開心的時候，我們都一起走過。一輩子那般長久。

抵達總部未幾，收到小騎士完成任務的回報，正趕往返國的飛機。將監控轉交其他人員，魔法教父可不會耽擱和小王子遊戲的時機，抱起認真研究他專用平板的小教子，再度解釋板板睡覺打不開的原因。

接過另一台平板，老紳士點開任務影片，目標是一名政客，小騎士扮演在球場巧遇的新手，這趟行動只須勾出事件線頭。投其所好，他特意揀擇略貼身的服飾，不僅顯露精美的手臂肌理和結實大腿，更襯得臀部挺翹。

然而──微沉下眼色，優雅薄唇隱約流露怏怏不平，老紳士觀覷螢幕上幾幅不同視窗，除了眼鏡的紀錄，還有幾個來自現場設置的監視器。

透過鏡片錄影，能聽到任務對象刻意壓低的嗓音，言談故作逞勢，以及十足針對的謔浪話頭。加上其餘畫面佐證，清楚錄下對方以指導高爾夫球技為由，過分貼近小騎士背後的狎褻舉止。

另一處角度的鏡頭，小騎士推桿後狀似豁然點點頭，朝目標明朗一笑。不過在老紳士看來，那抹微笑實是啣著三分得意七分嗤鄙，如獲准允，小騎士巴不得下一秒出拳揍爛那張猥瑣面孔。

關上平板擱在桌面，老紳士忽略魔法師一臉看好戲的神情，簡單頷首示意明瞭，又交代了幾句公事，旋即牽過小傢伙的手，往自己辦公室走去。

感謝老友的掛記，但，不，他並沒有動怒。歷經長年職務，他也非初次進行這類色誘任務，他完全能理解圓桌每一位騎士俱為組織的武器盾牌及資產，他們效忠的第一順位不是王位而是世界，縱使掌權王座也不代表能濫權，他們必須恪守職責發揮專業──

「PAPA抱抱──」

彳亍於長廊，思緒正千迴百轉，翕然聽見小娃娃呼喚，老紳士俯下視線，小傢伙仰起臉伸出兩只小手，綠嫩嫩的大眼睛全心全意注視著他，宛若洋溢陽光。

「有哪裡不舒服嗎，小不點？」

蹲下身與孩子平視，老紳士先詢問是否身體不適，獲得搖搖頭答覆，而後抱起緊緊摟著他的小娃娃，安撫地輕拍幾下。

「小不點抱抱，DADA為家，生氣蟲蟲就鼻會找PAPA呢。」

趴在爸爸寬闊的肩頭，小傢伙開出化解怒氣的藥方，抱抱與爹地的親親雙管齊下，好心情就會把生氣蟲蟲趕走唷。

「謝謝你的抱抱，小不點。」

陽光在屧廊鏤下一扇扇窗影，層層疊疊一幕又一幕未嘗褪淡的疇昔。和小娃娃輕輕挨著臉頰，老紳士忍不住心底一聲喟嘆，為他竟被察覺失態，為孩子如斯細心的體貼，亦為另一半太容易便波動他的情感。

其實，成長的功課不只小人在學習，大人也會疑惑、會犯錯，也是分分秒秒在習練，如何蛻變成更好的人，向需要幫助的他者伸出手，信守曾對自我不悔的許諾。

從一個人、兩個人到三個人，何如奇妙何其美好，生命讓他們攜手了家，從此比翼飛翔。

與魔法教父共進午餐，午覺醒來不久，小騎士飛抵總部，小傢伙一面軟綿綿喊著「DADA，小不點跟PAPA好霞你！」一面喜悅地撲進小騎士懷中，暖呼呼的小太陽抱緊大太陽，笑容因此暖洋洋。

大致整理完任務成果，魔法師請人繼續追查，一家三口得空先行返家。

幾日不見，晚餐後，小娃娃指定小騎士及橡膠鴨鴨一同沐浴，老紳士遂在書房回覆幾份彙報，照樣忽視老友意在言外的問候，闔起電腦後讀了幾頁書，直到小騎士帶小傢伙來敲門。叩叩叩，太陽公公下班了，大朋友和小朋友也要休息囉。

站在蓮蓬頭下嘩啦啦洗卸滿身疲倦，水流仍無法沖刷滯悶的滓穢。老紳士信手將微捲的溼髮連同水珠向後捋去，他不想遷怒也不應該醋妒，畢竟是他准定的差勤，枕邊人不需受他的情緒為難。

像個成熟的伴侶吧。扣妥睡衣，轉開浴室門之前，嘆口氣他再次說服自己，只怕是欺人自欺。

主臥裡，僅床邊櫃亮著一盞燈，已被哄睡的小娃娃攬著布偶躺在小床，卻未見小騎士身影，不知是不是去一樓和J.B.或Mr. Pickle說說話。

老紳士收輕腳步走向床邊，倚著床頭坐下，抽起矮櫃上的詩集翻開，忖思是否續讀幾行。

但還沒拿定主意，房門旋即給推開，穿著相同款式睡服的小騎士走近，手上端著一斝雞尾酒。

「小不點說生氣蟲蟲今天來找你欸，國王陛下，想聊聊嗎？」

抬腳大大方方跨坐在老丈夫腿上，小騎士稍偏過頭眨眨眼，手裡酒香濃烈了相視的眸色。

「現在在場的恐怕只有瞌睡蟲，我親愛的男孩。」

將書籍置於邊櫃，雙手扶上小丈夫腰間，老紳士等著對方的小把戲，不著痕跡調整姿勢讓懷中人坐得更舒服些。

「嗯哼，據我所知還有其他蟲啊，Mr. Hart，像是會變成蝴蝶的毛毛蟲。」

啜飲一口高球雞尾酒含在口中，小騎士傾前湊近老紳士，暈黃燈光催化了重疊的呼吸，瓊漿冰涼，舌尖發燙，誰的影子在夜色被目光灼傷。

推桿，揮桿，標準桿。

瞄準球洞，準備發球，然後一桿進洞。

×Fin

不知所云記：

標題君是有旗子的球洞，這篇是兩歲多的小柯基～小柯基玩球球、大狼犬跟大柯基玩球♂球AWA(被扔洗衣機噗嚕嚕嚕嚕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