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小寶寶睡著了……
然後……
……滴答,滴答。
恍惚間,似乎聽見了雨。與那首遙遠的,遙遠的歌。
雙人床上,眼睫輕顫,孩子迷迷糊糊睜開眸子,雨聲自窗畔未翳實的帘幕漣漪,滴滴答答蕩漾在地面和飄浮的夢土,微曦興許遲了一點,白晝與黑夜因此模糊了界線。連同時間。
是夢呢,可依然疼痛地深刻。夢境的每一朵雪皆綻放著純淨,他站在樹下和狗玩球,狗兒叼著追回的球還給他時,有幾次垂下舌頭舔舔手,那一抹溫暖猶若消融了嚴冬銳利的冷冽,即便身上的衣料尚不足夠裁一床小小的拼被。
你不怕我嗎。
他問出口了或者沒有,狗依舊擺擺尾巴望著他,隨著球給擲出的路徑追趕過去,仿如尋覓一顆流星璀璨的尾翼。
你不討厭我嗎。
接過狗啣回來的球,狗兒用鼻尖輕蹭他的手掌,有點癢,他有點想笑,卻僅僅退後幾步。狗兒偏頭的神情滿是困惑,他再度舉起球朝遠方拋出,待狗跑遠,他坐下來抱著膝蓋蜷成小小一團,無止境的風也許早已凍傷曩昔純真的笑聲。
夢中的他仍綰著一小束四翹的栗髮,那些刺無疑具象了幼年護衛自我的想法,畢竟,自記憶揭幕以來,沒有哪個背影願意站在他前方,為他指出前進的方向。
他在等什麼啊,不是早就知道了沒有誰在等他。
沒有哪個人,記得牽起他的手,帶他回家。
──亞連。
咦……?
乍然,聽見了誰在喊他。仰起頭,他看見了嗎,是誰那麼溫柔地呼喚呀,為什麼心會緊緊揪得那麼那麼痛呢,為什麼只是想起,眼淚好像就要把靈魂灼傷呢。
──瑪那、我……
我在這裡。
是我。
是我。
是不是在夢裡,他朝閃爍的光影伸出手,倘如捉住了那個人一切就足以清晰,他是這個名字這個姓氏這個人這一輩子的生命都得以證明──
「醒了嗎,豆芽菜。」
呼吸登時一窒,孩子反射性瑟縮了身體,肩後是少年偎熱的懷抱,他向半空中探出的左手給對方握緊,嵌著薄繭的掌心扣著他的手背。拂曉的空氣猶含著幾絲涼意,可是挽住了他的擁抱好暖,並且心安。
「只是做了夢,抱歉,我吵醒你了嗎?」
攏起指尖,孩子注視少年牽著他的那只手,曾經他揮開他多少遍,他仍將他拉回了身邊,無關是天堂是地獄是人間。
他只是、想存在他所在的這個世界。
「既然你不想睡了。」
「嗯?神田,你在說什麼?」
什麼意思──回過頭孩子正要詢問,少年卻收回了手,轉而扣上他的下頷。太近的吐息掠過唇緣,若即若離的是字句,而我聽見你的心跳,那該是愛最初的發音。
「既然你不想睡,就抓緊我。」
凝眄那雙隱隱透著薄紅的眼眸,少年俯身吻上孩子還未出聲的唇語。是輕喚抑或回應,當他向他靠近當兩顆心溫熱相依,當他看見他在眼底,在這一刻在這裡,真實於是有所依據,於是再無須孤寂。
抓緊我。
抱緊我。
握住我的手,看著我聽著我。讓夢是夢吧,流逝的僅是風景,我會與你一起聆聽所有安靜著破碎的雨,俟濕透的心風乾,你又能夠微笑的時候,時光也終將放晴。
因為,我會一直在這裡。
「唔、神田──」
嚙緊顫抖的輕喘,孩子一手絞亂了被單,另一手掩在唇邊受不住地蹙眉。星散在床榻的雪色宛若羽翼,與少年絳河般披垂的玈色髮絲錯織,交融的體溫如斯熾熱,倘或有痛,俱已燎原為火。
地板上,他與他的衣衫似層層疊翎,那些外殼和蛻變一一褪去,坦露本初的樣貌以及傷疤,吞吃彼此的名姓吧,如此便不須再分離不必忘記。縱然獨自踏上的路,最終仍能走向你。
「豆芽菜。」
輕輕往那處柔軟隙罅沒入更深幾分,少年額際敷著星星點點薄汗,勉力抑遏一波波情潮翻湧。抬起右手托上孩子發燙的臉頰,指腹拊過未晞的淚跡,那一道鮮紅儼然命運絕筆的血書,將前生的罪名炙烈簽署。
「才、不是!」
掙扎著別過臉,孩子想躲開少年太過灼熱的目光,可旋即一枚輕輕輕輕的吻落在額緣,飽含珍視和深愛的溫度,更朦朧了他的視線。
「如果你只有這時候哭就好……平常當一株整天傻笑的蠢豆芽菜,就算扛不了整個世界也不會怎樣。」
撫過淚漬的指溫覆上揪緊床單的左手,掌心交疊,十指深深相扣。少年另一手撐在孩子身旁,微微背光的肩膀像是與他一同背負暗影的沉枷,那是他想倚靠想擁緊的臂膀,在他無處可逃的時候,每一次,都找到了他。
「反正我在。」
「亞連。」
因為,我都在。
置身腐朽的浮世,駝負千瘡百孔的昨日,若要邁向明日,你是我此生唯一許諾的誓詞。
是水是火,是理智沸騰是雨把回憶覆沒,而他眸底的倒映猶為他預留。
孩子緊緊抱著少年的肩頭,每一聲怦然的呼喊均燙傷了心口。但他們在彼此懷中,闔起眼,是不是就能相擁著織一疋好夢,黑與白的剪影,是不是描繪了永恆的輪廓。
然後他說。
他說。
優。
×Fin
不知所云記:
標題是「頃刻間」的意思,小夫妻牽手手\>Q</
然後到底是痞客還是這個版型顯示不了斜體(抹臉)對ㄌ如果臉燙燙的可能要看一下有沒有發燒(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