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頁四、空



校園裡時常出現一隻霧灰毛色的貓。
從不在固定地點或時間出沒,據聞前幾屆的學生剛入學時便見過,曾有女學生帶貓食來想餵牠,但光顧那些貓罐頭的客人之中從來沒有那隻貓。
像倫敦濃霧中的天色,也似雨水堆積反射的朦朧夜幕,並且行蹤不定,幾個學生便給牠取了「霧」的名字。然而貓並不會因此被束縛,更不會在誰喊出那個詞的時候回過頭或停下腳步。

少年曾在校園看過那隻貓幾次,第一次是清晨在校門口遇見,那日的霧氣很濕很重,濃稠得仿若灰白布幕,貓就坐在校門的圍牆上,看著少年走進校園,但他並沒有回頭,因此那隻貓最後是否離開,少年不知曉。第二次是傍晚練習劍道完要返家時,他把鞋櫃關上正準備要走,那隻貓一聲不響地出現在櫃子旁,寶藍色的雙眼注視著他,幾秒後又踩著無聲的步伐走開了,而少年也沒有要出聲留住貓的念頭。第三次是在圍牆的櫻花樹上,第四次又是在校門的圍牆。

而第五次,是最後一次。

這一天又是雨,比任何一個季節所有盛開或飄落的花瓣更多更綿更滿更密的雨。恍若要傾倒一座天空,傾斜時間的框架,淘洗城市中的塵埃,無邊無際一般落下。早晨的天色如英格蘭的雨霧,不知不覺滴至下午,卻有時間停留的錯覺,即便明白沒有人能留住時間,連時光的衣袖繙動而過的風都握不住。

少年如往常留下練習,興許是接連不止的雨天,學生們都帶了傘,使得傍晚的校園更顯幽靜。

彷彿此時此刻此地,惟有他一人凝望著世界,僅有他聆聽著季節的流動。

撐開那把天空藍的摺疊傘,少年有頃刻的恍惚。

已經過了兩個星期,他依舊遇不上那個孩子。
前幾天少年開口請橘髮友人幫忙,打聽一年級是不是有一個白色頭髮的學弟,橘髮友人一面「哎呀哎呀阿優你終於要對學弟出手了嗎」一面裝出驚訝的表情,旋即被少年用木刀揮得踉蹌。

「白色頭髮的學弟啊……欸我好像看過,印象中是轉學生的樣子。要我問問看利娜莉嗎?」

「隨便。」

「欸什麼隨便明明是你要追人家不是嗎我們家阿優終於也有情竇初開的一天啊哈哈哈好想知道學弟的廬山真面目~~~」

「我現在就可以讓你見到死神的廬山真面目。」

「喔不阿優你好狠心這樣學弟會被嚇到欸!好啦我先回教室了,有消息再跟你說啦!」

橘髮友人就痞痞地笑著回去了,少年再一次確定自己看見對方頭上冒出的橘毛兔耳。


────結果等了三天什麼訊息也沒有。


少年為此不禁在心中詛咒自己的愚昧,與其把事情告訴友人,倒不如他自己找來得實際。

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少年踏出校樓,雨珠滴滴答答敲打著傘布,再迅速滑落至地面,跌碎一身淚水。

其實要找一個有如此明顯特徵的學生並不困難,但他不想刻意去做些什麼,假若有所預期,那麼不期而遇便無法成為邂逅。而他的個性不會主動與人有額外的往來,尤其對方只是有幾面之緣的陌生人──

──然而緣分之所以被稱之為緣分,或許便是由於意料之外的遇見。

在校門口的花圃旁,少年看見了孩子單薄的背影。
孩子蹲在雨中,手裡似乎抱著什麼,頭髮早已給雨水濕透,制服黏在身上,在模糊的雨景中,那個身影像是正瑟瑟地發抖。

少年放輕步履走近,孩子大約深思著什麼,沒有注意到有其他人的跫音,直到少年把手裡的傘分出一半面積給孩子,對方過了幾秒才仰起臉看向他。少年終於看見孩子抱著的物事,是那隻名為霧的貓。貓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孩子的懷抱,渾身的毛皮業已濕成深灰色,孩子臉上綴滿了水珠,那雙水色的眸子彷彿揚起漫天沙塵的混濁。

少年低頭看著孩子,看見對方眼裡凝固靜止的霧。

「下雨了。」

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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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所云記:

小時候曾在路上看見一隻死去的小貓,當時是傍晚,起初走過並沒有特別留心,走了幾步之後覺得不對,於是折返,看見一輛汽車旁有一隻小貓被放在紙板上,小貓四肢僵硬、雙眼睜開,身上爬滿了螞蟻。
我默默看著小貓幾分鐘,之後默默地離開。當下強烈感受到死亡的衝擊,但我什麼也沒做什麼也做不了。

死亡如此真實,但生/活著卻如斯虛幻。

嗯,哪,我對自己的文字愈來愈沒有自信了。
ˊˇ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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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謬蕪悠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