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以償

6.

Side E

【六個烙在回憶的數字，敷在傷口癒合以誰的名字。】

躺在床上，你從運動衫裡拎起徽章，玫瑰粉表面業已些許斑駁，鏤字的鍍金背面也磨損了幾塊。

讓體溫裹得溫熱的信物令你想起他，那個時候是不是也微熱呢當他將承諾託付予你，是的你當然記得他，是的你怎麼可能遺忘。或許童年時模糊了面貌，印象殘留僅僅一個很好看的男人，媽媽說爸爸永遠不會回來了哭得好傷心，他問你的名字你忘了他是不是也自我介紹，可你清楚記得一雙茶色眼睛，儼然色彩的意義。

──What’s your name，young man？

──Eggsy。

Eggsy。第二次是在警局外的見面他喊住你惶惑的步履，這回是白天不似初次凜冽的夜晚，你隱隱悸動信任的直覺但仍防備地問他，Harry Hart，是或不是第一次他說了的名姓，你記在了心底，從此往後一直一直地。

再無以迴避的凝視，再無能回頭的前往無能掩藏的嚮往，再無法息靜的心跳以及溢出話語的渴盼熾烈覆沒以及夜勝一夜沸騰的夢。

曾經那麼長像是要一輩子的時間，你在早起後撞見茶杯斟滿的茗香，一秒兩秒，落下比茶更燙的淚水咬緊牙關哭得連自己都覺得不可理喻無可救藥。因為茶是他喜好的因為茶湯如若他的眼色，因為你多麼多麼希望你們是彼此的。

你再不可能那樣看著別人了。

他願不願意聽見你的心甚而他自己。

「Eggsy……你有喜歡的人了？」

晚餐時母親無預警探問，當你忖思著改天烤一塊鹹派佐以與他的午茶而不留心出神，妹妹專注執著於扠起一捲麵條卻不忘大聲重複語尾的「喜歡」，J.B.二世附和似地汪汪。

支吾其詞吃飽後快速沖洗碗碟你幾乎是落荒而逃，反鎖在臥房內仿若首度自瀆結束不知所措──或者說，你初次幻夢他的雙手他的親吻在他的床上在你之中，睜開眼你空白了十幾秒驚覺你不只在夢境濕透。

褐色，棕色，蜜色，茶色，栗子色，咖啡色，巧克力色。

有那麼多可以形容，可均不足以還原他使你如何看見。

Harry。

你在心裡呼喚，拈著徽章輕輕輕輕挨著唇語，闃靜中恍惚聽見耳鳴般的回音，你對自己抑或他的誓守踟躕凝望以及各種凡此種種──

假如應許。不僅是你。

而此後。

※

每回穿上橘色西裝，都令你想到蝴蝶。

一幅幅簪在房子牆面的標本，個數已比你此生見過的勝過無數，遑論種類。你「暫代」屋主期間未曾挪動一絲一毫，也許出於欣賞也許由於有朝一日他將歸來的願望，放不下的是誰而誰真能夠放下。

鱗翅目學者，那是他年少追逐的想望，見識過標本收藏後你對此並不感到意外，對於他選擇執槍亦然。

每個生命的轉角皆可能是迥然的風景，超乎所想。一如你幼年曾幻想發明時光機回到過去找爸爸、穿上警察制服保護媽媽，把冷水假裝成熱湯或果汁，自我催眠膝蓋的傷不疼，再遇見他會是什麼樣的場合……

只是，未嘗想像你的情感會躍變為愛，欲望，他。

在海洋彼岸那間白色隔音房，不敢置信的激動和眼淚的顫動以及無以名狀的感動，匆匆推開門後你只想緊緊抱著他，未仔細留意牆上的圖畫。

直到他又是他直到你們第一次共同任務直到返回英國直到有一天你憶及，回想你在腦海打撈一捧捧可能是的光影，隱約捕捉到了藍紫色與橙黃色。你聯想曾在裁縫店櫥窗瞠目結舌而他穿著如鎧甲赴宴的藍色西裝，其後你穿上橘色西裝遭友人揶揄鮮摘柑橘仍遊刃有餘取得一件件情報。

蝴蝶的形象，比喻。又是比喻。

蛻變嗎抑或重生，蛆，毛蟲，翅膀一向是你鍾愛的比方至今猶佇立於鞋櫃那雙運動鞋。見過他滿屋子的蝴蝶標本後，你曾暗自竊喜再發現了那麼一個共通點：你們都偏愛著羽翼，不耐煩權勢做派，偶爾洩漏了潛意識的雙關，對早期電影不只是懷舊的喜歡。

倘然，還有愛。

是衝動心動或靈機一動你脫口而出那句，那句再也找不到更有趣的蝴蝶所以吧把你釘在牆上，縱使字面聽來都太豔情，何況弦外之音。

但你是真的願意。

無論當下、此刻或未來，不會更改。

仍是夜半，在裁縫店看見他，你已不再過分意外。

他打開車門讓你先行入座，紳士的禮儀你想，想起是在警局外前往黑王子酒吧那時，頭一回有人這般以禮相待，以及之後言行間的各色禮節，每一番你原本堅信只體現在電影中的情節。

Nikita。Pretty Woman。My Fair Lady。

是你令我蛻變為蝴蝶──手臂若有似無挨上時，你偷偷瞅了一眼他的側臉，平常你習慣走在他的左手邊，連同借宿就寢也往往睡在大床左側，儘管會議桌上你專屬是他曾昂首雄踞二十多年的位置。

茶色的眼睛，夜晚看上去比白天更暗幾分，早晨在茗煙氤氳裡是淡如琥珀的你知曉。

Harry。

在心底你再一次呼喚，真真假假是睏極了你枕在他寬挺的肩膀，香水的味道是你願意投身的懷抱。

路途並不顛簸，顛顛顫顫是否惟有你的心跳。尾戒不過是在無名指旁，啊是了你何其甘願跪下，吻在他的手背宣示赤誠宣誓愛證，若你們低喚彼此的名字僅僅是出自生而為人。

我的國王。我的瘋狂。我的顒望與絕望。

闔眼而歸途漫漫，倘或每一秒的共度能在每一日每一夜重複。

迷離倘恍間，你感覺到髮際淺淺掠過的溫度，像蝴蝶輕輕斂翅於一朵芬芳，一生珍藏。

×tbc

不知所云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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