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以償

往前走。

（走向我。）

繼續前進，不要停下腳步。

（我會與你一起走過每一步，走過千千萬萬輪命途。）

掬一捧無悔的春光靜靜蒔在心壤吧，即令終將褪色也無妨，任雨聲乍響驟止，猶澆不熄遍地夏華，秋風在玄空迴盪一陣復一陣颯颯，若然最終，能在漫漫星歲裡，結果一眼如初溫柔的冬陽。

而花開花落，永夜永晝，是重逢抑或從頭，俱為必經時候。紛飛是翎羽是花瓣是淚影，真相若是一觸即碎的蝶夢，真實的是不是闔起眼仍緊緊握住了誰的手。

一如那些不知能否回首的時光。

一如此刻他與他。

宅邸內，稍早用過餐，旁人似有意無意轉身忙碌，讓他們能好好獨處。信步佇立於落地窗畔，向陽萬分璀璨，補綴了養父下葬彼日的追憶，孩子淺淺呼出一口氣，煙氣微渺掠過窗面，無聲無息，無痕無盡。

不自覺地，左手輕柔撫摩懷中的玻璃罐，宛然從前抱著金色魔偶的手勢，因著體溫，罐子恍恍回暖了些，儘管他比誰都明白是錯覺，再多追悔也無能挽回。一甕屬於他燦爛疇昔的證引，如今或已煙消雲散，風化的不獨為年華，還有童年以為終於擁有的家。

身旁，諦聽全程喪禮細節，隱隱透出悵惘的語尾消散在空氣時，少年依舊慎默。惟遐眺遠方的目光略沉，思緒約莫仍在沉澱，拾掇著任何一絲潛伏的線索，並尋思那段他尚未遇見他的曩日。

連著幾天的日昇月落，他看著他深埋於回憶底部的傷口，聽著赤裸裸剖開來的身世，多少陌生的歷經，卻又有多少相似的疼痛。跌跌撞撞的迷途，從何繼承或者為誰代償的名字，無名的歌詞，小丑笑臉之下無法真正抹乾的淚漬，赫然一夜皓髮的因果，黑白交界的灰色。生死，靈魂，伯爵，諾亞，惡魔，十字架，教團，Innocence。

一再重蹈覆轍的人世中，未嘗謝世的，興許僅有花。

浮沉水面不凋的火紅蓮花，將願望染血的潔白雪花，那一束濕透萬千呼喚的紙摺花。以及點點滴滴淚花。

他咬牙踏破了整季冬令，只為尋覓一株殉葬童騃的芬菲。他視若無睹前生的殘夏，仍舊無從翦除業已生根的記憶。

而那棵樹猶在道途屹立，在轉世了千秋萬葉的夢境，在同一座蒼穹俯仰的大地，在每個淡忘和深藏的名姓。無論歲月何如枯榮，亦無關神性魔性人性，只不過是，在彼岸回眸時輕輕烙上了手印，輕輕落下一句、我在這裡。

我在這裡。

我們在這裡。

「哪，神田。」

片晌，孩子偏過頭開口，少年聞言側過視線，陽光沿著並立的身影沁染，勾勒出一雙相知相依的比肩。

「如果有一天我先離開了，到時候，你可以幫我放一朵花嗎？」

假若有一日，或許不太遙遠的永別，或許最後一眼再見。

那一天，縱使必須鬆開相握的手，也依然感謝，依然眷念。

凝眄孩子那雙微微含笑的水色眸子，一抹淡然澀苦若有還無，是不是隱約疊暈了憂傷的影子，少年墨玉眼底斟著無際似海的深摯，卻又清晰可見為他而熾熱的信誓。一字一字，一次一次。

「到了那時候我一樣會盯著你，不然憑你的方向感是想去哪裡，笨豆芽菜。」

抬起手，嵌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捋開孩子的額髮，少年的語氣理所應然，許諾既為將來也若本來。因為啊這一刻他猶倒映在他眼中心中，他們仍存在於世界之中，執手在了時間之外。

著花之際，在小指纏繞一縷晴光下綻放的香氣，繫在心口暖洋洋地鼓動。待到落英，摭拾一瓣瓣謐靜的花語攏成捧花，而無名指已由彼此的唇印覆章。

然後呀，牽起手，一起走人生那麼長。一起回家。

生命的終點只是一束花。

　　　　　　　　　──夏卡爾

×Fin

不知所云記：

標題引自泰戈爾《流螢集》中的「As the tree it leaves, I shed my words on the earth, let my thoughts unuttered flower in thy silence.」最後那句夏卡爾的話好像很久以前引用過，但我忘記放在哪篇ㄌ(抹臉)

算是249夜他們出發前的腦洞，嗚嗚阿黑快去接小白回家嗚嗚嗚Q3Q

那、給A狗～耶嘿\ˋw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