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以償

頁十五、溫度



六月六日。仲夏。風涼。陽光很輕。心跳有些發燙。

向晚時分，斜暉輕輕裁了一襲暖橙涼紗，披在牆隅的沒有名字的花朵梳成頭紗，繫在愈漸蓊鬱的樹梢揮開袖帕，鋪在城市的水泥阡陌暈染暮色。

校園裡盈滿放學後的笑聲，一枚枚流火似的屬於這個季節的花，握在手心像是燃燒了整株盛夏，那麼燦爛那麼奪目那麼奮不顧身地點燃了青春的煙火，須臾霸占了夜空的右方或左下角，飛落的灰燼給地心引力一一捕獲，猖狂地仰天長嘯之後，轉瞬扯落繁華穠麗的布幕，坦承虛心亦是心虛的空白──沒有人嘆息或哽咽，僅是仰望天空、旋後俯視黏在地上的褪色的淚漬。稍縱即逝的哭與笑，關於青春呀，有誰說了每顆曾經而不再年輕的靈魂，都曾名為鳳凰。

青春，總是青色而又青澀。

一如夢想在最初總是稚嫩的新芽，初初誕生的願望往往是最清脆直白的歌聲，縱然後來必須跌跌撞撞，到最終難以避免枯萎，無論以多少陽光多少清水多少土壤多少呵護多少話語培養，最後灌溉心醉與心碎的也往往是不甘坦白的眼淚。

然而年少輕狂擁有的最多資產即是時間和不顧一切的執著不悔，即使事後也許後悔，但那都是成長或成熟後才會意識到的承受，眼前最重要的還是當下的感受。

所以啊、所以，別多想別害怕，痛哭一遍再慘笑一場，又有什麼關係呢。心跳的種種原因，正是由於活著。

因為煙花一般該璀璨也可以爛漫的，就是青春呀。



下課鐘聲敲響過了許久，教室內偶爾回盪寂謐偶爾滴落笑語，尚未離開的學生只剩寥寥幾人，其中泰半是三年級的學長姐。畢竟臨近真正的道別，若果能保存一些和朋友或同學相處的回憶，往後篩選記憶時，總是會記得這幾刻最柔軟的眼神。

橘髮少年和少女原本要陪少年一同返家，沒有事先約定也無須預約時間或人數，這是他們近年來不成文的默契，知曉少年不熱衷於慶祝，他們也不會勉強他吹蠟燭切蛋糕，只是一起回家，然後在分別前祝福一句希望友人擁有真正的快樂。
今日放學後，橘髮少年及少女如往年來到少年的教室，沒想到平時最後離開的人已不在座位上，打聽之下，才曉得下課沒多久、少年便與孩子一道走了，而少年今天是騎車來的。聽完同學的說法，橘髮少年和少女相視一眼，片刻後一個人大聲笑了、一個人輕聲莞爾──欸，能夠這樣，真是太好了。

可以在生日這天和誰一起回家，真的是太好了。

薄暮的涼風輕拂而過，捎來斜陽幽微的寒暄，連同濃稠的夕色。

熏夕吹揚少年束起的長髮，以及身後孩子的髮梢。
平穩地踩著踏板，少年依著對方的指示向前駛去，後方的孩子站在火箭筒上，雙手小心地搭在少年的肩膀，力道很輕，偶然幾次顛簸或轉彎，孩子才反射性捏緊手下的襯衣，卻仍小心翼翼地如同輕顫。

漸漸地斜暉褪去，遠方的天空業已浸染一半的墨藍，孩子的父親這日要加班，少年則沒有打電話回家的理由，貓也不會接起話筒叮嚀早點回來。
兩份平靜卻也雀躍的心情宛如此時既冷亦暖的天色。

車輪靜靜地滾動，沒有禮貌性的交談，空氣裡斟著兩分尷尬和八分將溢出的曖昧，心底卻縈迴輕輕的香氣，是晚風或者季節的髮絲，或是彼此。

「啊啊、到了到了，就是這裡──」

接近目的地，孩子連忙喊了幾聲，少年緩緩停下腳踏車。眼前是一段蜿蜒的山路，孩子走在前方，少年倒也沒有過問，牽著車邁開步子。走了約莫十五分鐘，雖然不是在高山深處，但幕色在頭頂潑灑開來，完全是天暗了。

孩子佇足在一條淺淺的小河旁，少年也留步在河畔，夜幕很深，不過興許是在山中的緣故，寶藍色的夜空有幾顆星子悄悄眨眼，也能清楚望見雲朵的輪廓。孩子沒有開口，眸中閃耀著期待，站在一旁的少年維持一貫的安靜。確實是萬籟俱寂，然而風與流水以及細小的蟲鳴如斯溫柔，惹人沉醉。

等待了幾分鐘，驀然有幾枚小小的亮光自草間飄起、在空中輕輕飛舞，隨即一顆、兩顆、三顆、四顆、五顆……微小但醒目的螢火燈籠彷彿讓風指揮，依隨音符起舞。一明一滅之間，倏忽綴滿河水兩岸，河流及夜幕融化成一幀流動的水墨，連連閃爍的螢光儼然兩緞金玉色的琉璃滾邊，簡單卻豐美。南風釀著綿綿的草香和清新水氣，純粹而醉人。


就像夢……是夢……

屏息注目這幅青玉色的景象，少年眼底湧現無法壓抑的震懾，惟能怔愣著予以全神的凝視。

有什麼平息不了的、克制不住的、想說些什麼卻無法形容的想法情緒還有心情──


朦朧之中，右手被左手輕輕勾住，少年的孩子的。

「神田學長、謝謝你來到這個世界上……」

孩子的語調很輕，比此刻的風更柔軟。

「希望你勇敢的幸福。生日快樂。」

語氣裡溢滿滿心的祝福和真摯的笑意，那麼輕那麼長那麼暖那麼近。


六月的第六日。螢光。水聲。好近又好遠的夢境一樣的夜空。與誰分享的願望。相握著隱隱顫抖的手心的體溫。


右手微微握住左手，他的與他的。很輕卻很重。






_tbc



不知所云記：

耶我終於寫完生日了──差點要收束不了好可怖^q^(噴)
嗯，看螢火蟲這幕是我最初想到的第三個畫面，第一個畫面就是前幾幕寫過的閨房純聊天XDD(不要亂講＃)至於第二個畫面因為我還沒寫所以親們不用在後記翻找oqo
螢火蟲的場景是我憑著小時候在山上看過的印象描繪的，雖然無法描述得很歷歷在目，但我努力試著從回憶裡挖出來(誤)了。
那麼已經開學的親們上課還請加油喔ˊˇ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