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以償

頁十七、名字



昨天晚上是怎麼在夜幕之下走回家的，腳踏車的輪子滾動了多長的無聲的行跡，如何取出鑰匙打開家門，餵了老貓食物、自己的晚餐卻無心料理，他恍惚遺失了大半個夜晚的記憶。少年只記得把自己的身體拋在客廳的沙發上，心情卻無法丟開也無能處理，腦袋因為仍持續的耳鳴而有些暈眩，客廳暈黃的燈光太過刺眼，讓他一度想抓過茶几上的茶壺扔向天花板，砸碎那盞永遠傺侘的孤燈以及一室死寂。

碎裂的究竟是什麼，他不知道。
早已傷痕累累的又是什麼，已經無力揭開或辯駁了。至於承認或否認，從來就不是一次搖頭或點頭能全然坦白的。

───早就習慣了的，不是嗎。

習慣得麻木了，寂寞得麻痺了，不是早就以獨處麻醉心跳了嗎，為什麼還要因為誰或因為什麼而心動而心痛。
一切終究會破碎，無論是敞開的門扉抑或封鎖的窗扉，能推開心扉的那把鑰匙，也許從不握在自己手中。

「你以為自己是誰啊，神田優……」

活了十八年，十八次春夏秋冬，還以為伸出手就可能留住哪一個季節的回眸，或者離天空更近一點嗎。
四季仍舊依循原有的規律彳亍，沒有一片雲或一朵花為了誰嘆息和落淚，即使夢裡的小小身影迷路了哽咽了，依然沒有人停下腳步回過頭，甚至是風。

枕著沙發扶手，左臂掩在額上遮蔽過烈的光線，卻不期然瞥見環在左腕的佛珠，冰涼的觸感貼著前額，讓他的心感到更猛烈更鮮明的寒冽。
那是父母給他的誕生禮物，自有記憶開始，這串佛珠便陪伴他度過每一個日夜。父親說，這是神田家傳世的寶物，母親說，這是保佑他平安的護身符。然而僅僅是言語的傳遞，從小到今，無論是大考、比賽甚至畢業典禮，父母從不在身邊，只有這只佛珠看著他一步一步前進。

上一次父母為他慶生，是什麼時候了？
是十歲的生日吧，原來已經八年了嗎。

望著天花板，少年緩緩挪動左臂，讓手的體溫成為障翳明光的影子，而後再無聲響。
吃畢遲到了晚飯的老貓慢步踱近，坐在沙發椅畔的地板，仰起頭靜靜看著少年。在微弱燈光的喑默之下，細碎的喟嘆滑落，時間滴滴答答沉沒在沉默之中。

雖然閉著眼，但少年並沒有沉睡。想思考卻無法沉澱下來看清自己的和孩子的心情，想陷溺在睡眠裡卻不能停止腦中混亂的思緒。客廳唯一的燈猶醒著，夜色悄悄走遠，窗外有隱約的鳥鳴啁啾，然而他一動也不想動。
而後不知又過了多久，吱吱喳喳的鳥鳴給唧唧的蟬聲覆蓋，老貓緩然踩著從容的步子回到自己客廳牆隅的睡床，旋即清脆的門鈴撥動了原先幾乎滯留的氛圍。
少年仍然維持躺臥在沙發的模樣，門鈴又響了兩聲，等待了幾分鐘，這回響起的是客廳的室內電話。

「喂喂？阿優你在家吧，打手機你一定不會接，所以我就打家裡的電話了。」

橘髮友人的話透過答錄機流瀉而出，老貓聽見外人的聲音，抬頭看向聲響來源。

「這是你一次翹課耶，阿優，挑畢業前一天翹課也太囂張了喔，以為這樣就能逃過學弟妹的騷擾嗎。」

「是說昨天你下課就跑掉了，超奸詐的欸，我跟利娜莉還特地去你班上找人，才聽別人說你和小亞連已經走了……我們啊，還高興了一整個傍晚呢。」

聽見孩子的名字，少年的呼吸滯住了半晌，胸口的絲絲扯疼又痛了幾分。

「嘛……半小時前小亞連打電話給利娜莉，詳細內容我不清楚，但我也知道小亞連明天要回國的事了。真的很突然啊，才認識沒多久竟然就得分開了。阿優你知道嗎，利娜莉說，亞連他在電話裡哽咽了好幾次，尤其在講到你的時候，亞連停頓了好幾十秒才能繼續說話。」

「我還有利娜莉啊，都很喜歡亞連喔，阿優應該也是吧，所以才會跟小亞連一起來上課還一起過生日。我也從利娜莉那邊知道了貓咪的事情，感覺就像是你們兩個共同扶養的小孩欸哈哈──」

橘髮少年在電話裡的笑聲轉小，接著是短暫的靜默。

「欸、阿優，你今天不去學校沒關係，我等等再幫你跟你們導師請個假就好。可是明天的畢業典禮，你一定要來，好嗎？畢竟我也是畢業生啊，而且利娜莉一定很希望看見我們畢業。而且啊……」

「而且，以後說不定沒有機會見到亞連了，至少跟人家說句再見，這樣才有機會再見不是嗎。我認識的阿優是會勇敢面對困難還有挑戰的人，雖然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害怕過啦，可是我知道的阿優就是會正視現實然後想辦法化解難關的人，不然就不叫神田優了不是嗎。」

「好啦，就說到這了，那我去上課當乖學生啦，掰囉。」

答錄機的錄音停止，大門有細微的聲響，大約是橘髮少年離開了。沒了人聲，老貓再度低下頭在柔軟的小窩假寐。

靜謐再次浸染整室，微微移開覆在臉上的手臂，睜開眼，少年看見明晃晃的亮光潑灑在客廳的兩扇窗牖，窗外的蒼穹依然蔚藍、雲朵同樣潔白，盛夏的綠意猶是璀燦。

他想起那棵褪去春色佇立在陽光中的櫻樹，那一日又一日的大雨，那把與天空同樣明媚的傘，那隻如今正在身旁的貓，那只被握住的在之後拉住他的手，那一晚在月光的擁抱裡心跳的聲音，那在暮色下搭在自己肩膀輕輕顫抖的指尖，那份夢一般的祝福和祈願，那句謝謝與抱歉，那雙和笑容一樣溫暖的眼睛……

「亞連‧沃克。……」

以及，那個孩子的名姓。

垂下手臂在沙發邊沿，少年眨下眼，聽著自己的呼吸，與心臟鼓動的暖意。而窗外的天空益發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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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所云記：

隔了三個禮拜的更新！好我確定九月底寫不完^q^(被秒)
但我十月一定會寫完的，我相信自己的孩子們ˋˇˊ(誤)
那麼借花獻佛一下預祝親們中秋節能團圓愉快喔ˊˇˋ（然後弱弱地問有沒有人想和我一起看滷味天的DNA展QQQ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