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以償

頁八、窗外那微雪凝妝了須臾的新晴



最終那把傘還是讓少年攜帶回下榻的旅店。
在少年說完那句話、轉身要離開時，孩子因那個名字陷入俄頃的怔忡，片刻後方醒過神來，小跑步追上那抹深邃的背影，把傘塞入少年手中。

「明天、請學長再還給我，我也有話想對學長說。」

因為孩子突然的舉動和意料之外的約定，少年眼裡閃逝而過淺淺的訝異，隨即回復原先的神情，接過傘並微微頷首。
然後又是靜默。

「那……學長晚安，路上小心。」

「嗯，快回去吧。」

捉著孩子遞來的直立傘，再次催促了歸程，少年將傘撐開，傘布仍是清淺的湛藍，在沉寂的夜幕中綻放了溫柔的焦點。
他凝視著他，他注視著他。沒有誰先眨了眼，惟有細雪吹拂了迴旋的碎步。少年把傘撐於兩人之間，冬季飄落在視線之外，沉默堆積著呼吸的頻率，儼如細數著一片片吹雪。

最後，興許能說是望著彼此的背影告別的，拽著相約的時間在掌心。

少年目送孩子返回公寓門口，孩子向他揮揮手、點頭示意謝意，少年才撐著傘踩上自己往旅店的返程，因而不知情孩子站在大門前遙望他益發迢遞的背影，玈色的記憶與當下的眼前重疊，恍惚消融了歲月的框架，拆解了被世界定義的年歲。他總是這般望著他的背影，無關時間如何滾動了軸線、晝夜何以流轉了青春。
什麼樣的相遇，才足夠鑲嵌在連連流動著的年歲，而不會受潮或褪色。

那一天晚上孩子想了很多事。
無論是回憶、複習抑或翻閱那些疇昔，閱讀過往的時候，彷彿站在側面旁觀曾經身為主角的自己與他者，往後所投射的回眸和回叩，俱是寫滿緬懷的神色。分分秒秒的畫面切割為一塊塊方格，填上的每個詞彙皆是懷念以及溢滿的感謝。

就寢之前，孩子再度拉開抽屜，由玻璃盒內拈出那枚衣釦。鈕釦是接近透明的淡淡琉璃色，中間缺少的兩個細孔是給縫線繫緊的釦眼，握在手心的觸感很冰涼，恍若時光中的一顆凝淚。

──明天，應該向他說些什麼？

蜷曲在床上捲著鬆軟的冬被，孩子背對窗外的幕色忖思著。房裡的燈光入睡了，貓貓也窩在小床縮起身體取暖，世界顯得分外寂靜，此時此刻，心音鼓動得如斯鮮明，宛若幾年前那一天夜晚的複印。
浮貼在眼前的，那份是否猶然相同的心意。

而後，就這樣懷抱著心事模模糊糊地睡去，錯節的思量無法分辨清晰的輪廓，只有模糊不明的倒影，偶爾漂浮在睡眠的海面，偶爾沉落在深海之下。光影勾勒出曖昧的嚮往，沿著回憶描摹色彩和溫度。
待到鬧鐘敲響晨光，轉醒時，意識以緩慢的速度運轉，漸漸接收微曦的寒暄，孩子才發覺已然是隔天，貓貓仍在熟睡，而那枚鈕釦依舊握在手中。

然後起床，然後盥洗，然後早餐，然後出門，然後上課。整個上午，孩子的思緒宛若給難得的微光昇華，冰解了邊框，曩昔的面孔與現下的眼神相融，時間逆流而至亦順流而往，來者和前去的，因而命名了所謂記憶。

結束今日的課堂，下午孩子沒有課程也沒有打工，原本想和少年聯繫，也許約一頓午餐，卻沒預料到女孩又攔下了他的步伐，就在孩子將要邁出教室門口之際。
又是幾個問題的討論，女孩依舊低著頭滿臉緋紅，躑躅了片刻，孩子猶輕輕頷首，揹起背包一同踏出教室、往大門走去。

偌大的校園，中午時分，四處盡是覓食的學生。今日雖然難得停了雪，但冬陽稀薄得近乎透明，溶在了猶冷的朔風之中。

孩子左手收在大衣口袋內，衣袋裡被輕輕握著的是質感冰涼的手機，是踟躕著該播出抑或等待要接起。一旁的女孩則低著頭，兩只手緊緊握著提包，嘴唇也緊緊抿住，像是下一秒就要暈厥、或因為觸動了什麼而掉淚。

出校門之後，就和她道別吧。孩子在心中如此決定，下意識捏緊了衣袋中的手機。
接著，女孩停下原先就隔了一小段距離的腳步。他們佇足之處，是校園的一座噴水池前，許是有人灑了麵包屑的緣故，池畔停留了一簇白鴿，點點碎陽將沾染些許灰白的羽毛揩拭得較為鮮亮。

「那個、那個！沃克同學！」

梳著兩條髮辮的女孩好像憋緊了全身的力量，整張臉脹得通紅，鏡片之後濕潤的眼睛閃爍著懾人的光輝。

「我──我喜歡你！」

用盡氣力那樣的，或許是本身聲調即細小，女孩的告白並不響亮，卻極度清楚明晰地撞擊在耳邊，那句話撞上了耳膜，怦然、碎裂。

聽見女孩的坦白，孩子反射性轉過身，映入簾子的是抬起臉的女同學以及古舊的水池。下一刻，鴿群振翅飛揚，不知是不是受到女孩的表白驚嚇。
隔著噴水池，連成白幕的鴿群飄動著陽光與風向，朦朧了兩片幕後和幕前，旋後揭曉界線。

那個霎時，孩子睜大了眼。
那個時刻，在水池的另一側，沉默了的身影，是前來迎迓的少年。
有什麼在耳畔砰然破碎。






tbc_



不知所云記：

不知道為什麼有點超展開了=口=！！(不是你寫的嗎喂＃)
反正十章內寫不完哼哼哼=3=(被揍)有人要猜猜看我究竟會寫幾章嗎XDD"
那，《時光》的出本調查在會客室，到三月底喔：D
背景音樂推薦：滷味天－米老鼠+時光機（鋼琴版）http://www.youtube.com/watch?v=XU0OzMULo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