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以償

頁十、那麼讓我吹散你眼中憂傷之霧



飛奔、狂奔、發瘋似的在街上奔跑──追尋、追逐、追趕──若果疇昔只能追憶，是不是連同曾經的動情也只能逝去？倘如生命總是在追問答案，能不能給予一個心動的時刻作為詮釋？

假使追在季節身後讓風吹遠了星點步履，是因為無法割捨對從前的思念，是由於無以忘卻對你的依戀，猶然深刻記得彼此眼底眷戀的波光、溫柔如此明亮──那麼，將再見視作一次蛻變的契機，我們能否為了彼此勇敢一回，張開儘管只有半側的翅膀，執起手飛翔？

穿著鎮日沒有更動的衣物，孩子沒有打傘便在街道上奔馳，週遭撐著傘的行人紛紛灑下疑惑猜測的目光，今晚是平安夜、距離聖誕節僅剩幾個小時，這樣一個單薄的孩子在路上穿梭，必然惹來狐疑的側目。
然而也因為是特別的節日，人們不會對陌生的事物太過留意，畢竟是一年一度的佳節，沒有理由把心中在意的位置分給任何一個他人。

不知何時又飄起了細雪，糖霜一般的微雪紛落在孩子身上，原本雪白的髮色因此更加晶瑩，彷彿隱隱發光。
孩子趕往的前方，這趟路途的終點，是少年所下榻的旅店，前一次夜晚在咖啡館外頭的見面，孩子詢問了少年幾則近況，其中一條問題即是住宿和日期。旅館離公寓不太遠但也不甚近，恰似他們之間若即若離的步輻。

───十來分鐘前，孩子仍臥倒在自己寢室的床鋪，父親抱著貓貓，輕輕拍了拍他的頭。之後，孩子坐起身，父親只是靜靜看著他，眼裡釀著慈藹。孩子起身拉開抽屜，從中取出一枚物事，眸底澄澈了輝芒，像是手心裡的鈕釦反射的碎光，如若夜空一顆星鑽熠耀燦爛。

然後，他對父親說，必須解決一件事，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然後，父親對他說，去吧，小心安全，明天是耶誕節，記得回家過生日。
然後，孩子推開了房門、打開了家門、扭開了大門、拭淨了心扉的愁霧───

而現在，孩子佇立在旅館前，旅店門口僅僅以純白的緞帶及金色鈴鐺點綴，他由於跑了一整段路，禁不住雙手搭在膝蓋上喘氣。試著平緩呼吸時，孩子腦海浮現許多畫面和詞句，無法克制地，皆是相處的點點滴滴。
孩子明白他必須、他必須──……

「嘟……嘟……嘟……」

順暢了吐息，孩子自大衣口袋拿出手機，播出那個刺痛著心臟的名字。預料之中的無人接聽，他等待著盲音無言過去，最後迎來了系統可以開始留言的提醒。

「學長，我現在在旅館門口……有些事情，我得對你說清楚，我就在這裡等著。關於我欠了學長什麼，我想、你也欠了我一些東西。」

深呼吸說完這一段話，孩子旋即切斷了通訊，將隱約顫抖的嘆息融入拂過耳邊的風中。也許，那不是嘆息，只是宣告了某些立場之後的如釋重負、以及即將迎迓可能的改變的釋然。又或者，是為他們蹉跎了太久的喟嘆。
開始等待沒有多久，雪又下得更多了，孩子抬起臉望著灰濛的夜空，濃墨與蒼白混雜在一塊兒，交錯不清紛亂不明，迷濛，恍若先前他眸中的景象。

雪愈下愈大。

儘管穿著大衣裹著圍巾，然而沒有傘的遮翳，風雪幾乎是直接撲面襲來，孩子不禁抽出收在衣袋的雙手、挨在唇邊呵氣，想汲取絲許溫熱，但凍得有些發白的指尖仍因生理反應打著顫。
究竟在雪夜之下等了多久，孩子沒有方向，只感到氣溫似乎愈來愈低、雪愈來愈冷、經過身旁的人愈來愈少……

……而那抹黑色，出現在視線之中，霎時褪去四周的景物，只看得見他向他走來。

被握住手的時候，孩子察覺到少年眼底好像有隱約的慍色，但是捉著他的手好暖好暖，儼然驅逐了所有徬徨不安，縱使心情依舊有些無措。
少年長驅直入走進旅館，拉著孩子進了電梯，即便大廳仍有幾位旅客、電梯內同樣有其他人，少年猶緊緊牽著孩子寒冷的手，旁若無人般的直視前方，然而前方有著什麼，沒有人能解答。

興許，只有更多更深的困惑。

抵達房間所在的十四樓，仍是給牽著手走至房門前，少年抽出褲袋內的房卡，拉著孩子進了臥室，旋後門鎖上，不大的聲響，卻猶若同時解開了誰的心鎖。
之後，少年仍未開口，拉著孩子進了浴室的淋浴間，將浴巾和浴衣塞至對方手中，接著就要踏出浴間門，但孩子一把扯住了少年的衣袖。

「我有話要、」

「你這樣只會感冒！白癡！」

終於得到少年的話語，孩子把浴巾丟在了一旁，抬頭看著少年，不退讓也不妥協。

「我有話一定要現在說！現在非說不可、不然我又會不敢說，你懂嗎！」

不算大的浴室迴盪著兩人飽含怒氣的對話，每一塊磁磚仿如相互擲出字句，你的我的、我的你的，撞上了牆面、碎裂在地面，也許，劃破心尖。

「總是、你總是這樣，不聽別人說清楚就走掉，你以為這樣很瀟灑嗎！」

「幾年前也是，你只知道叫我等你、昨天也叫我等你，結果早上你就這樣走掉是什麼意思！你根本什麼都不明白！」

緊緊揪著少年的衣領，孩子握緊的手顯而易見地顫抖，一片混亂之中，不知是誰的手碰著了蓮蓬頭開關，冷水無預警地嘩啦灑下，打濕在兩人臉上和身上，冰凍而刺骨椎心。

「我喜歡你啊！我喜歡你、大笨蛋！」

誰喊出來，誰發燙的眼淚和冷冽的水一同滑落，墜落在腳畔四濺。
狹窄的空間撞擊著那句喜歡，那般疼痛而溫熱。






tbc_



不知所云記：

嘿，一年了呢：)
去年的今天，是這個故事無心的開始，沒想到會寫成長篇，磕磕絆絆也到了現在。
故事進展得很緩慢，真的很謝謝你們一路以來的陪伴，我看著他們漸漸成長，好像也看見了我的成長。笑。
那麼，大約再幾章就要說完了喔。
背景音樂推薦：滷味天－三個傻瓜（鋼琴版）http://www.youtube.com/watch?feature=endscreen&NR=1&v=THRJwLR3pl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