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以償

（Best wishes。）

總部，魔法師雙手交扣抵在唇邊，沉默地注視著桌面上的信，周身仿若浸泡在濃稠到將凝固的黑霧，微微瞇起的目光似兩炬業火，幾乎能將信封燒透。

不，這當然不是他人生中首次備感威脅，職涯裡遭遇過拆解過埋葬過的燙手山芋不勝枚舉，儘管工作時泰半透過螢幕，面對面的危險也曾體驗，甚且親身在鬼門關徘徊，可那些凌逼從未像這回的物證如此棘手。

那是一封以愛心貼紙黏貼小熊圖案信封、信紙畫了好幾顆愛心、同學紅著臉在學校當面拿給小柯基的情書。

不，他不會認輸。絕不。

「唉……」

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魔法教父闔上眼，事件發生後本日第五百萬聲深深嘆息。

說實在話，他並非沒有心理建設，也早已耳熟幼稚園同儕表白的各式版本，自知小教子就像天使那般善良可愛，對於小王子討人喜歡這點，更在心裡默默地驕傲，無比欣慰小天使的雙親未扭曲了對孩子的教育──

可是等一下，等等，且慢，再給他幾分鐘，他還沒準備好。真的還沒準備好。

「唉……」

「Merlin，你再煩惱下去就要錯過午餐啦，小不點在等你開飯。」

辦公室門給打開，一家三口大駕光臨。小騎士勾起唇角擺明想看好戲，從早上獲悉情書一事，在偷偷連線的頻道上聽了不知第幾遍嘆氣，魔法師真不愧傻教父之名。

「Uncle Meni頭還痛嗎？要不要看醫生？」

小傢伙伸出小手握住魔法教父的手，純淨的大眼睛寫滿擔憂。看哪他的小教子多麼體貼，和旁邊那同樣是綠色眼睛的神情全然相反，他下次就派他出半年的外國任務。可惡。

「我已經好多了，謝謝你提醒我吃飯，小柯基。」

牽起暖呼呼的小手，魔法師決定暫拋毛線團般的熬惱，把握當下，好好享受與小人兒的午飯時光。離開辦公室前，老紳士瞅向被匆促塞進平板套的情書，抬手拍了拍老友肩膀，狀似波瀾不興的茶色眼底藏不住揶揄。

「研究完我會物歸原主，所以閉嘴吧，Arthur。」

推高眼鏡，魔法教父眼中閃逝智者的光輝，區區一封信，哪裡能動搖他對小柯基的信心。他可是勇者不懼，直截迎敵。

假如詢問最喜歡的排名，從第一個手指頭數到最後一個手指頭，把所有喜歡的人點點名，要數好久好久，像星星那麼多。

因為，之於小小的心房，每個住下來的名字皆閃耀光芒，握著獨一無二的生日燭光，將日子編織為世界，每天都是最美好的寶貝。

返家前，魔法教父把信還給小傢伙，除了按時用餐及早點睡覺的叮嚀，還獲得小太陽的溫暖擁抱，比任何藥品更具療效，是魔法是陽光，是牽著手再不須害怕。

入夜，穿著猩紅睡袍的老紳士坐在小床邊，手中捧著一本精裝版童書，溫柔的語調猶若詩歌，一個個音節譜出美夢的旋律，把月牙盪成了搖籃曲。今晚的床邊故事主角是泰迪熊，小人兒也有一件相似的鈷藍色風衣和紅帽子，魔法教父的萬千贈禮之一，連同一系列經典書籍。

「晚安，小不點。」

闔起書本，老紳士在熟睡的孩子額上輕輕一吻，調整床畔布偶的坐姿，掖妥被角後將房間再巡視一趟。Hart家的小王子已無須小房子燈守護，不過他們會陪伴著他邁出的每一步，在這條漫長也倏忽的旅途。

回主臥休息，扭開檯燈，老紳士倚著床頭，信手抽起擱在邊櫃的書。讀了幾頁，小騎士換上睡衣拉開浴室門，領口含苞幾朵嫣紅疏影。

三兩步撲上大床，小騎士撒嬌似地摟住老丈夫的腰，像極狗狗蹭呀蹭。老紳士雖未挪開注目，但原本翻頁的左手轉而覆在小丈夫的手背，無名指隱約扣著一環戒痕。

「快問快答，請問你以前在學校有收過情書嗎，Mr. Hart？」

舉高虛握的拳頭模擬採訪，小騎士由下往上凝視老紳士的面容，從這個角度來看依然很帥，他的眼光果然很好哼哼哼。

「和你一樣，Mr. Hart。」

執起小騎士的手，將薄唇印上指節，老紳士的答覆毫不遲疑，只是提問者顯然不滿意。

「第二題，請問你印象最深刻的情書內容？」

揚起眉接續問答，小騎士籌算著倘如答案不中聽，他就要一腳把老丈夫踹下床，順便帶走枕頭去睡沙發。

題目是簡單或艱難，俯下視線，映出是不是靈魂的顏色，在此時此刻。老紳士修長的手指穿過小丈夫的指縫，掌心重疊，十指相扣的溫度恍惚令心跳發燙，怦然在他與他相視的眸光。

「我們的結婚證書，和小不點的超音波照片，對我而言是最珍貴的情書，Eggsy。」

第一張超音波上的小小輪廓，出生時第一聲嬰啼，降生後第一紙蓋章的小腳丫，大手牽小手的第一幀全家福，突破重圍宣告存在的第一顆牙齒，毫無預警第一次喊出的爸爸爹地，捉著彩色筆揮灑的第一幅圖畫，腳踏實地踩出的第一步，歪歪扭扭學寫姓名的第一筆，揹起書包上學的第一天……

生命啊給了他們以愛撰寫的情書，時間捎來一生一世唯一的禮物，每顆星辰俱名為祝福。

「那我要在你臉上簽名嗎、Harry，你知道的，所有權聲明之類的。」

書被放回櫃子，小騎士仰躺在大床，雙手掬著老紳士英俊的臉龐，微捲的栗色髮絲垂落額際，翳下的影子是樹蔭，是屋脊，是羽翼，是在這裡與他的身影連理。

「我個人比較偏好另一種簽名方式，如果你願意，我現在就為你示範，我親愛的男孩。」

指腹輕拊小騎士因沐浴蒸紅的臉頰，一泓綠意在暈黃的燈光中如斯翠燦，老紳士俯身將彼此的名字相融於唇齒，探入衣料的手觸摸到是肌膚是體溫，是一個人呀一顆心，是我與你。

Yours always。

你摯愛的，永遠的。

啊我親愛的。

我親愛的。

×Fin

不知所云記：

標題君是情書～魔法教父感受到世界的惡意(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