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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de H

 

 

有些事儼然永無止境,時間,記憶,以及無底洞般的貪婪人性。

那些相仿的日復一日,你早已不再數算,旭日落日,便如那位人類做家所述,不同星球一日月相重逢的次數,人類社會的算式無法套用於天堂或地獄。更甚,天堂與地獄的區別只是出於人們想像,不知該說豐富或貧乏。

升空或墜地,從不是一時半刻的命定,可也非一生一世的航跡。

 

事實上,並非你們能裁定。

 

獎賞懲罰,在天秤上是人類的衡量,之於你們,由下而上與自上網下並無二致,魔界所行難說是惡,一如天界所為不一定稱善,惟有人類會傷害同類且迫害異類,再藉各式鬼神之名合理自我言行。

若在你的觀點,天界和魔界無異,是人類選擇了自己的人性。

這樣荒誕的人啊,為何死後靈魂須由你們領收,通過白光天門或通往黑暗之淵,誰曾因此淨化醒悟或蛻變,了解與和解,更多更多是無以挽回。

 

因而,已杳的惡魔友伴為何甘願捨棄魔力與人類廝守,至今你依舊費解。

 

「她讓我覺得自己是完整的,不是惡魔還是人,她就只是她,我也就是我。」

 

臨眺海洋一望無際的湛藍,懸於空中他對你說,墨黑的翅膀不張牙舞爪,反倒似渲染著暖意。

 

很長一段歲月,天使和惡魔現蹤的界線並不明顯,會與Lee結識,是一日雨天你聽見微弱的小狗叫聲,那絲氣息極為虛弱,你端起茶又擱下,如是反覆幾次,最後動身至傳來聲響的橋下。沒預料抵達時,他已將小狗抱在懷中保暖了。

他不是你遇見的第一個惡魔,亦不是能力最強的,卻是最不像所謂惡魔的。

 

你是他的第一個朋友。

 

「大家都覺得我很平庸,實際上也是啦。」

 

聳聳肩他不以為意,信手扔出球給狗兒追,裝扮風格他偏好軍服,或如你慣穿西裝,共通點是你們平時不喜宣揚,因此習慣斂起翅膀。

白色的黑色的,或是沒有翅膀,都只是表象。

「謝謝你願意跟我說話,Harry。」

 

他對你燦爛一笑,抱起叼回球的狗揉揉,小狗擺動尾巴雀躍地舔舔他的臉和手,幾乎就是人類的日常一隅。

 

平庸嗎你忖度,真說起來誰不是平庸,天使、惡魔和人類,真正大澈大悟者是否存在,或已然不在。

平庸或是每個人最真實的面容,抑或最真實是一無所有,連同真實本身。

 

「我的榮幸。」

 

你伸出手致意,旋即他笑著與你擊掌,在天界與魔界同周遭格格不入的你們,竟有人聽見你們為自己、為彼此發聲。

如同Lee在同類中不夠「惡魔」,你也不是那麼「天使」。

 

儘管身為首席騎士,你卻不汲汲營營於晉升的權力,不和哪位同袍較勁功勳,不耳語人類錯綜複雜的感情,不關心能否獲得誰的注意。

你堅守職責引渡靈魂,當天堂遭到外部或內部襲擊時挺身奮戰,年歲是計算不出意義的,日夜是人間的風景,天上地下也不是永晝或永業,舉凡形象俱是人為。

 

你從最初即是天使嗎,你曾經不是天使嗎。

可不是的話該是什麼,你記得的是所有疇昔嗎,你曾遺忘嗎,你生自何方而又可能死去嗎。無法選擇的之外,有什麼是你能夠回答的嗎。

 

Lee,便是你第一個選擇的朋友,你也是他的第一位朋友。無關誰是天使誰是惡魔。

 

是以,他決心與人類女子組成家庭,你一方面意外,一方面也不意外。深知友人不肯隨波逐流的性格,只是沒意料如此石破天驚。

 

「她知道嗎?」

 

關於Lee的身分,那名女子終該知曉。聽見你的提問,他搔了搔頭,從口袋掏出一只絨盒,裡頭是人類婚禮常見的信物,雖則你難以苟同兩只圓圈套在手上即綁定永恆,人類對至死不渝的幻想何其天真,罕有人得以成真。

 

「她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以前我根本沒想過世界上還有不同的事,一件事可以有那麼多可能,連下雪都有不一樣的感覺。」

 

「好像是和Michelle在一起之後,我才真的活著。」

 

他打開盒蓋注視那雙對戒頃刻,想著不禁笑了,將絨盒再度收回褲袋,Lee笑得知足,比起惡魔,更充滿人類的情味。

 

「如果我跟Michelle生了小孩,你一定要當小孩的教父唷,Harry,說好啦。」

 

突如其來拋出一句假設的約定,你揚起眉尚未開口,他笑彎眉眼,拍了拍你的肩說改天見,旋即縱身一躍,赴約未來伴侶的相會。

你不置可否地嘆了口氣,惡魔和人類的孩子卻有個天使教父,聽起來比鬧劇更勝鬧劇。

 

然而──

 

「我來啦,Harry!」

 

「我應該提醒過你,敲門是紳士的禮貌之一,Eggsy。」

 

「在場又沒有紳士,只有我跟你啊。」

 

不請自來的客人坐在沙發上自動斟了一盞茶,你猶端坐辦公桌前未中斷手上的工作,不過一盤茶點憑空出現在桌几,他拈起一塊餅乾轉過頭道謝,綠色的眼睛裡盈滿微光那樣亮晶晶。

然後,調皮搗蛋的混血男孩咬了甜點一口,兩三步上前一屁股坐上你的辦公桌,自然而然地把另一半點心遞向你。

 

「分享也是禮貌之一,你不是說過嗎?」

 

眨眨眼他笑得露出虎牙,身後像是露出惡作劇的惡魔尾巴。你睞了他一眼,表情仍處變不驚,抽出外套胸前的袋巾,而後不狠卻無比響亮地甩過帶出一陣風。

 

Fuck、你又用手帕打我屁股!Harry Hart我要告你家暴!」

 

作為不具名的監護人,你自有一套治他的手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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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謬蕪悠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